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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明诠 | 白砥小楷的意义

2022年10月20日 22:35:291193人参与0


白砥,1965年生于浙江绍兴,本名赵爱民。1984年毕业于北京国际政治学院法语专业。1987年考入浙江美术学院书法研究生班,获硕士学位。1999年获博士学位。现为中国美术学院书法系教授、博士生导师,鲁迅美术学院、山东艺术学院客座教授。中国书法家协会学术委员会委员,九三学社中国美术学院支社主委。

白砥小楷的意义

文 | 于明诠

比较来说,小楷大概是各种书体中最具有实用意义的。在旧时代,读书人做诗文、考功名乃至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最常见、使用频率最高的就是毛笔小楷,写一手工整的小楷是读书人的第一门功课,甚至是交往取仕的“脸面”。人人都会写,人人都求工整,久而久之,小楷就似乎成了书法艺术中最不“艺术”的书体了,连康南海、毛泽东年轻时都写得一手工整典雅的小楷,那规规矩矩的模样,很难将其与他们神采飞扬的行草书联系起来。



今天有了使用便捷的各式硬笔甚至电脑键盘,实用意义的写毛笔字渐渐退出了人们的生活视野,书法家们虽然还在挥毫弄翰,但意义却有了根本的不同,大家要借毛笔字的点横撇捺和长短欹正来“说话”,来说文字意义之外的“话”。而为了使自己说的“话”不至于与人雷同湮没,就要讲究“说话”的个性,也就是要说“自家话”。所以,行草及个性化的篆隶被看好,而楷书尤其小楷则被“冷落”了。



这几年提倡“回归传统”,有人又错把“工笔楷书”当作了“传统”或传统的“全部”,于是很多人就在“小楷”上练开了“传统”。可大家练来练去,仍然无非是赵孟頫文征明、王宠、钟繇的依样葫芦。功夫练成了,却丧失了说自己“话”的能力。人们要听赵文王钟们“说话”,有他们的“磁带” (碑帖)在,当然不必麻烦学舌的鹦鹉们。



笔者有个偏见,在展览厅里一般不看密密匝匝千篇一律的小楷作品。近日,白砥兄寄来他的两部作品集,其中一本《白砥小楷集》让我着实地感叹了一番,白砥不愧高手,因为他会用人们写麻木了的小楷“说话”,而且“说”的水平又的确令人叹服。


作小楷首先在于点画的精致到位,白砥的小楷当然过了这一关。在他的笔下,一点一画精丽工整且不说,提按转折交待得清清爽爽,宛如庖丁解牛的刀痕游刃有余。但这一点我们不必先赞叹,因为,小楷高手们都有这个“基本功”,或者说,这是写好小楷的“第一关”,顺利通过第一关不值得喝彩。有人还能在一把普通扇面上写唐诗三百首、在头发丝上刻七律七绝呢。



我们要喝彩的是他点画精到前提下的非凡的造型变通能力。他把篆隶书的结体掺进来,也把篆隶书的用笔揉进来,线条圆转,点画飞动。结体时呈扁势,古拙遒劲;又时呈纵势,潇洒纵宕。而且,他还把墓志造像的奇肆生拙、民间书法的荒率野逸移植到自己笔下,那戛然而止的短横短竖,那伸胳膊伸腿的长撇大捺,如果拣出单个字来看,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和谐优美,甚至有些歪斜失度夸张过分,但他却能像一位运筹帷幄的大元帅,把这些格格不入的“家伙”聚拢到一起,既充分发挥他们每个个体的作用,又要团练一气,形成群体的凝聚力。这样排列到一起,便产生了动人心魄的魅力。


出人意料地制造冲突与矛盾,又不露声色地化险为夷出奇制胜,这就是艺术创造技巧与能力的集中体现,这就是“说”纯正的“自家话”的本领。有人不理解“变形”,认为“变形”是写得不“传统”的托词,甚至认为“变形”是胡闹,是丑书(果不其然,“书法时空”网上评选“当代十大丑书家”,王镛石开沃兴华等都榜上有名,白砥位居第五,在下也荣幸地忝列第十。



我认识的一位学书法的老干部脑血栓之后就说,“变有何难,我现在一写就‘变’啦”。这也许是一句玩笑话,但可悲的是有不少的书法家也都这样认为。若从“写字”角度来理解书法,不仅用不着变,而且越变越糟,所以连康举人考进士的时候,在考卷上也写“工笔小楷”而不主张“尊魏卑唐”。



但若从“艺术”的角度来理解书法,就不仅要“变”,而且要“变”得好“变”得妙,否则就不能“说自家话”,作品就失去了“发言权”。但是,“变”得好“变”得妙太难,而且更麻烦的是“变”永远没有标准答案,没有止境。这才是让真正的艺术家又苦又乐又悲又喜又风光又寂寞又自信又自卑又享赞誉又遭诟骂的根由儿,这“根由儿”既是艺术创作的“真谛”,却也是艺术家们终生难以排解的“麻烦”。 

还是让我们评说一下白砥小楷中的“变”—也就是他不怕这“麻烦”要“说”的“自家话”。《白砥小楷集》虽不能说篇篇珠玑件件精绝,但即使从技法角度来说,也确有不让古人之处,至少为我们成功地“变”出了不下七八种“面目”。这些不同的“面目”又都共同体现了一种雍容静穆高古雄奇的境界追求,这与白砥自家样式的行草书风完全是和谐贯通一脉相承的。



许多年前白砥提过一个口号—“黑色主义”,大概他十分迷恋纸墨相映黑白相间的那种高古沉雄之气。他还写过一篇《金石气论》的文章,从中也可看出他心目中的理想境界正是一种“苍雄而柔润”的金石之气,他这样赞美心中的理想之境—“清逸与雄浑相结合为清雄。清雄为大顺的初级阶段,清雄再至极地,终得苍雄而柔润。苍雄而柔润者,正是金石气之本质。”而“金石气凝聚了优美范畴的柔和、清雅、细腻、圆润、舒缓、微妙等特征及崇高范畴的坚实、巨大、郁壮、拙朴、甚至丑陋。

金石气宏壮的质体,同时又显出优美的姿态,看似极刚,又极其柔润,这是真正的大顺。” (白砥《金石气论》,载《书法研究》1991年第一期)白砥在其小楷创作中努力塑造出的“古、厚、朴、韧、刚、润、拙、逸、苍、健”的品质与特点,可以说从创作实践角度很好地印证了十几年前他自己关于“金石气”的艺术宣言。 


白砥小楷的成功告诉我们,小楷最能体现“写字”的功夫,但光练功夫也最容易练成“死功夫”,练成死功夫就不能让这些点横撇捺“说话”了,那就是写字匠或书法手艺人而不是书法家。



白砥练得一手好功夫、好手段,但他把功夫练“活”了,所以,他能让最容易写死的小楷说“自家话”,其实这和化腐朽为神奇一个道理。他凭的什么呢?凭的是博学多识精于变通,怎样“博”怎样“变”呢?是凭他卓越不凡的想法,他是凭思想在写字的。



当然,对白砥兄今天的成功,我还是愿意看作是其艺术道路上的初级阶段,前边说过,对于真正的有思想的艺术家来说,创作探索的过程永远是无止境的,白砥正是这样一位有思想的书法艺术家。



我之所以如此絮絮叨叨地评说白砥的小楷书法艺术,是基于这样的一种情形—这本小册子出版发行已经五个年头了,五年来,喜欢研习小楷的朋友和喜欢谈论“传统”的理论家们是否可以或说应该从白砥小楷的成功这一“个案”找找启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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