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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以撒:当代书家批评之张建才

2021年02月01日 23:27:481769人参与0

张建才书法,见得最多的是隶书行草书两种。

草书已经成了当代书法家之必备,究其缘由,与这个时代迅疾的节奏是紧密相连的。人们需要一种与生活节奏相适应的形式,以此来遣兴,抒发胸襟情意。如果在一个生活节奏缓慢得多的时代,行草状态不会这么明显,人们在慢悠悠的时光中写着篆书、隶书或者楷书。书写速度缓慢有利于细细品味、把玩,而书写速度迅疾,则更使人神采飞扬、意气风发。如今,快写不惟行草书,连书写篆隶楷也加快了。不由自主——在这样一个文化现状下,通常不自知地进行着,是书法家真实的存在。

先说张建才的行草书。

张剑才的行草书一眼可看出明人品相,其中以张瑞图书风为相近。明代草书曾为当代人大力效仿,究其原因正是书法作品中纵横奇宕之姿,不似二王书法文雅精致,也改变了书写时的细腻小巧,使挥毫时内心充满豪气,可以引清人沈德潜的话语:“其间忽疾忽徐,忽翕忽张,忽渟潆,忽转掣,乍阴乍阳,屡迁光景,莫不有浩气鼓荡其机,如吹万之不穷,如江河之滔莽而奔放。”观张建才行草书,也有这等光景,又有不同。明人书风可分为两大类,一为开放张扬者,如祝枝山、徐渭、张瑞图、倪元璐、王铎等,都是笔下骎骎而行,以气势定全篇。另一类则为清雅秀美,如文徵明、王宠、董其昌、陈洪绶、莫是龙等,循晋文人笔调,写文人斯文情怀。从地域上来看,中原方面的书家大抵取法前者,张建才也不例外,行草书以崔嵬之相展示出来,却又有不少细腻情节,张建才行草书有了自己的特点。

张建才的行草书给人的印象首先是连绵之气。譬如他抄录的前人题画诗二首,虽然是横幅,每行只可书写三字、四字,章法上并不容易安排,易于中断或排列单调。因此为了求整体效果,当代书法作品的幅式绝大多数为纵向条幅,甚至长若垂天之云,一行数十字,洋洋洒洒,不仅书写者的情思如出闸之水,笔调也完全打开,尽可大笔纵横。而横幅就缺乏这样的条件。不过,张建才的草书还是给了我们连绵的印象,极尽可能萦带、勾连,由上带下,有疏有密,使字与字之间的联系,通过游丝而紧密无间。在连绵的同时,我们看到了字与字之间的密不容针,步步紧逼,头连尾,尾衔头,不可抽刀断流。与此同时,张建才又把行距放宽了。在字距紧密的同时,宽松的行距有如通衢大道,豁然开朗,形成鲜明对比。这样的章法前人也运用过,无疑是书写横幅的良方,它调节了观者的视线和情绪。

其次是用笔上的调整。许多相对应的笔画显示着差异,时而重按,时而轻提,时而直线长拉,时而曲线蜿蜒,交织在一起。这种相反相成的变化助益了每一个字的形态,在牵扯萦绕的用笔中,是一以贯之的气韵使每一个字既自立,又承先启后。用笔上的连贯在与张建才手法的熟练,不是频频蘸墨,而是蘸一字解决数字,使人看到了不停歇的运动状态。在不停歇中争取变化,赋予每一个字不同之意态。从用笔中可以看出,张建才是很重视细节的。尽管学习明人书法,却不是粗枝大叶的那种类型。在学习明人书法的队伍中,以宏大气势展开者并不少,但气势开张之后,却无暇顾及点画的细致完整。因此大气势之下,点画质量降低,用笔的心态粗糙随便,甚至还放大了残破粗野的一面,任其于线面上罄露。这显然是走入了一条歧途,因为一个不重细节的书法家,他有意地破坏了书写中最基本的条件,这样的创作态度并不值得称道。张建才注意了细节,通篇的点画完整干净,使人感受到大处之气,小处之细,它们是相辅相成的。

行草书效仿明人好不好,这自然是个人审美的方向问题,是很个人化的问题。如果拿张建才行草书来对照一下张瑞图,还是有一些问题暴露出来。张建才过多地运用了缠绕。缠绕可以使一个字、数个字有回旋往复感,可是过分了就显得杂乱,角度、弧状也过誉相近、雷同,甚至使一个字在缠绕中不得舒展,显得压抑、收缩。而观张瑞图书法,则如快人快语直入直出,颇得快慰。张建才在书写中,不妨少些繁琐的牵扯,多一些直接的明快。甚至,从张建才的行草书中,还看到了与张海行草中非常相似的形态、神采。如果受张海影响,毋乃太近乎!

与行草的多变相反,隶书着眼于实。张建才有一副隶书对联曰:“云移溪树浸书幌,风送岩泉润墨池。”从中可以看出,取法隶书之浑厚粗壮者,推测起来是比较暗合清人如伊秉绶、王时敏、郑谷口、桂未谷、金冬心、戴南枝诸家,而非汉隶,因为从张建才的隶书中品不出汉隶韵味。

隶书在用笔上偏于直接、简单,一言以蔽之,即“按”,无粗细之分,无轻重之别,一字之书写,起始至终结,都是以一种力度、厚度为之。这样就使线条横平竖直,无抑扬虚实之美。当然,有人也会提出,清人伊秉绶书写也如此,也因此成大名。但必须承认,这样的用笔法是过于简单,至于桂未谷的隶书又走到极端,线条肥浊低俗,不足为训。这也使张建才的隶书不古雅,现出生硬、峭拔。用笔讲究一些变化,完全可以做一些尝试。

张建才也想把隶书写得韵味多元一些,因此隶书中的楷法行书法也进入其中。形式使书写速度加快了,一些笔画的末端扬起,明显地追求活泼,可是因为主题过于沉重、实在,无法荡漾起来,起不了作用。楷书笔画也多了起来,使隶书中充满大量楷味,譬如一个“送”字,完全可以视为菱形、如钉头,如“书”字横画,堆在一起,着实很丑陋也很难理解。融合是书家之所愿,但融合未成而成凑合,也屡见不鲜。张建才的隶书不妨软化一些,巧化一些,现在看来,总是绷着,有一副架子端着,轻松不下来。

隶书真要有古风,还真的需要上溯秦汉。

把行草写得灵活,把隶书写得刻板,居然同出一人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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