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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书法史——总论第二节《古代书法理论的基本结构》(丛文俊 著)

2020年05月09日 22:57:5812637人参与0



4.人品即书品

    以人论书、因书及人的风气,始于张怀瓘,前者见于《书议》评嵇康,后者见《评书药石论》由棱角、脂肉之弊论及君子、小火。.其后,《新唐书·柳公权传》载穆宗问笔法,柳氏答“心正则笔正,‘笔正乃可法矣”,“帝改容,悟其以笔谏也”。按,唐太宗《指意》以心为字之筋骨,书写以心、笔参用,以“神气冲和为妙”;其《笔法诀》云“正者,冲和之谓也”,是“心正”犹言神气冲和。又,《笔髓论·契妙》云“心神不正,书则欲斜”,是省言“笔正”。柳氏长于大楷碑版,以中锋出劲骨,强调“笔正”,实乃转述前人书旨及结合己书的经验之谈。欧阳修《试笔》称“苏子美尝言用笔之法,此乃柳公权之法也。亦尝较之斜正之间,便分工拙”,表明欧氏本知柳公权在言笔法。及其编撰《新唐书》,遂以柳氏耿介能谏而附会之。以一代文宗之言,复有苏、黄的发挥,“笔谏”说即成定论。后人祖述弘阐,以人品拟论书品、书理,而伦理标准移人书法,也因此深人人心。

    欧阳修著《朋党论》,严格君子、小人品流别异,论书法亦极重人品。《集古录跋尾·唐颜鲁公书残碑》云:

    余谓颇公书如忠臣烈士,道德君子,其端严尊重,人初见而畏之,然愈久而愈可爱也。

颜真卿人为忠臣烈士、道德君子.遂以其评书,人品与书品相表里。就此而言,人品即书品乃字如其人之“心画”说的伦理延伸。然则“心画”说还有天资、性情、学养等许多合理的成分在内,而人品即书品的标准已经超出于艺术之外了。再如其《笔说·世人作肥字说》云:

        古之人皆能书,独其人之贤者,传遂远……使颇公书虽不佳,后世见者必宝也。杨凝式以直言谏父,其节见于艰危。李建中清慎 温雅,爱其书者兼取其为人也。岂有其实,然后存之久耶?非自古贤哲必能书也,惟贤者能存尔。其余泯泯,不复见尔。

即使颜真卿书法不佳,后世亦必慕其人而宝其书,已明确不取艺术标准。推而广之,世代流传的名家书法,多是书以人重,并非全为艺术。或者说,今天我们所了解的书法史,由筛选出来的贤哲书法组合而成,不是历史的全部,也不代表所有的精华。斯言颇能发人深省。

    苏轼秉承欧说,而论言更为明了。其《书唐氏六家书后》云:

古之论书者,兼论其平生,苟非其人,虽工不贵也。世之小人,书字虽工,而其神情终有唯吁侧媚之态。不知人情随想而见,如韩子所谓窃斧者乎?抑其尔也。然至使人见其书犹僧之,则其人可知矣。

韩子,列子之误。人品与书法相合则贵之,人品卑下,视其书亦鄙贱,虽非客观及纯为艺术,在古代却成至理。张安国《论书》“其传者以人,不以书也”之言,足资证明。又,苏轼(跋钱君倚书遗教经》云:

    人貌有好丑,而君子小人之态,不可掩也;言有辩讷,而君子小人之气,不可欺也;书有工拙,而君子小人之心,不可乱也。钱公虽不学书,然观其书,知其为挺然忠信礼义人也。

书法有君子小人之异,或有可说,如《书法雅言·心相》所谓“有诸中,必形诸外,观其相,可识其心”之意。至于“不学书”的字迹能见其人品,已经超出讨论艺术问题的范围了,应视为个别的现象。

    世间之人,林林总总,很难截然分别君子小人,于是黄庭坚又增“俗人”,以雅俗与人品即书品的问题相结合,导引出“胸次”和“书卷气”等新的品评标准,使原本生硬简单的对应变得丰富而颇具理论意义,观之似为艺术与伦理兼容,实则重心仍在后者。黄氏《题王观俊书后)云:

        此书虽未及工,要是无秋毫俗气。盖其人胸中块磊,不随俗低 昂,故能若是。

胸次高,书乃不俗,人品决定书品,伦理标准在艺术之上,这已不限于论书,颇含劝人脱俗向上之意。伦理标准的教化功能,以此可见*般。‘又其《跋东坡书远景楼赋》云:

余谓东坡书,学问文章之气,郁郁竿竿,发于笔墨之间,此所以它人终莫能及尔。

学问文章之气,后人易言“书卷气”,是宋以后教人如何提高胸次、使书法脱俗近雅的惟一妙诀。《宣和书谱》评李砚书法云:

    大抵饱学宗儒,下笔处无一点俗气而暗合书法,兹脚次使之然也。至如世之学者,其字非不尽工,而气韵病俗者,政坐胸次之罪,非乏规矩耳。如瑛能破万卷之书,则其字岂可以重规叠矩之末,当以气韵得之也。

其后评白居易、张徐州、王安石、沈约、贺知章、韦权、释景霎、薛存贵等,均类此意,颇可考见一时风尚。

    字存功利,趋俗即其通病,如何避俗,则成为普遍关心的问题。刘因《荆川稗编》述萃集唐宋名贤书法云:

    以励晋气,参之以肆香博可也。虽或不工,亦不俗突。技至于不俗,则亦已矣。

此中体味,与《宣和书谱》评薛道衡书“但要时以古今浇之,不尔,则尘生其间,下笔作字处便同众人”是同一道理。又,黄庭坚《跋与张载熙书卷尾》云:

学字既成,且养于心中无俗气,然后可以作,示人为楷式。

养的功夫非常重要,但养书不能无所凭借,书卷气则因以介人其中。《宣和书谱》评张籍书法云:“观夫字画凛然,其典雅斡旋处,当自与文章相表里”,评杜牧书法云:“作行草,气格雄健,与其文章相表里”,评薛道衡书法云:“文章、字画同出一道,特源同而派异耳”,诸评代表了书卷气介人书法的理论基础。

    综观古人论书,以人品推及书品者,其思想宗旨仍在于如何按照既定的标准来作人。郝经《移诸生论书法书》“盖皆人品为本,其书法即其心法也”之论,可为其总括。如果究其社会的与文化的深层涵义,则可归结到伦理秩序,是把封建社会用以教化人的伦理道德标准,转化而为书法的评论、取舍标准。《宣和书谱》评唐太宗书法云:

    方天下混一,四方无皮,乃留心翰墨,粉饰洽具。雅好王羲之字,心慕手追……置洪(弘)文馆,选贵游子弟有字性者,出禁中所藏书,令教学焉;海内有善书者,亦许遣入馆,由是十年间俞然向化。

“粉饰治具”,传神地揭示出帝王提倡书法的政治、社会功用;“翁然向化”,意谓天下人自觉地归于教化,以技艺售与帝王家,借以晋身仕途。尊王、评其书“尽善尽美”,是确立标准,以一人之风,化及天下。也就是说,并不限于人品即书品之一方面,古代书论的许多内容,也都因此生出。

    比较而言,书为心学,是关于字如其人的理论,是总纲;风神骨气居上,意在取其人格标准;技道两进,讲修身和审美理想的寄托;人品即书品,说明作字先作人的道理。它们是后期书法理论史的核心内容,也是影响书法审美与批评质量的一个敏感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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