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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罗:一个西方人游览中国书法文化

2019年01月10日 16:57:413341人参与0

一九九九年底与王承雄先生相识是我真正意义上开始练习书法。当时我从北京带来了几支毛笔还有几瓶墨汁。宣纸和毛边纸也有几张,但是我从留学北京电影学院的时候开始,一直习惯用废报纸练字(后来我就改掉这个习惯一律用宣纸写字)。可是,虽然书法实践工具基本上能凑齐,最缺的是作为书法范本的字帖。我在北京时也买了不少字帖,但是基本上都是瞎买,唯一标准是书架上有自己喜欢的就买。其实,当时一位喜爱书法的北京人曾经告诉我一段非常有意义的话,使我懂得学习书法该采取什么样的态度:他说,不要看当代人模仿古代书风的字帖,反而要尽量观赏原始经典的作品。这表面上是在贬低当代人学习书法的价值,实际上,以我的理解等于说是必须首先把握历史的真相。换句话来说,应该以经典作品为主,当代人临摹为辅。

这个基本道理实际上会引起一个同样基本的要求,即是了解书法作品史。看来这种要求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我当时主要关注的是字形美观而已,根本还没有意识书法史实际上就是中国历史的一种特殊反映。凡是书法作品,除了载有汉字的艺术形态以外,也相当于一种文献记载,有特殊的载体、题名、功能等特质。因此,为了了解书法作品史必须掌握一定的学识,可以当作一种基本汉学的知识。 我个人认为,除了具备写汉字的能力以外,这才是真正阻碍西方艺术家们深入认知书法艺术的关键问题。于是,要学习书法一定要了解经典作品。问题是,当时的我对这方面的知识非常的肤浅。幸亏当时王承雄老师自己从上海带来了许多字帖,我记得有一套上海书画出版社出版的《书法自学丛书·正书》,虽然印刷质量不如后来出版品高,但是对我了解书法史起了极大的作用。

因此,我二〇〇〇年八月去杭州中国美术学院留学已经知道,了解书法作品史等于是了解书法艺术的最有效的途径。除了在美院上课和跟同学交流以外,我个人几乎每周都要去逛书店,主要是解放路的新华书店。当时不像网络已经非常发达的今天,一搜索就能搜出大量的高清彩色图版,通过平板电脑或手机还可以把它们用来欣赏或临摹。二〇〇〇年的时候,彩色书法字帖还非常少,实际上许多名帖也正在出版(包括像《中国书法全集》《中国书法史(七卷本)》的研究性的出版物),与今天的书店很难相比。

这种局面意味着当时要了解经典书法作品也不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这当然也要怪自己的汉学水平不够,还缺少熟悉工具书的训练。结果是,随着自己判别力的增加,后来发现了其实那时候买过好多没有必要买的书和字帖,说得难听一点上过几次当,实际上是任何一种学习过程所必须经过的阶段而已。

说实话,我当时重视书法实践,也许因为我才刚刚开始学习书法,所以我感兴趣的是老师们和同学们如何临摹字帖,关注的是他们所写下的汉字字形,对我来说了解书法首先是了解汉字与笔画的形态。我当时主要学习欧阳询楷书,可以说他是我最崇拜的书法家(就楷书而言我目前还没改变这个想法),还记得当时写了一个大“欧”字帖,把它贴在我们教室窗户上(那时候南山路校区在改造,我们上课在萧山校区,宿舍在中山中路清真寺旁边)。或许从潜意识来讲,也是表明教室内有欧洲人(留学生班一共有五个欧洲学生和六个日本学生)。

我对欧阳询感兴趣就到我决定寒假时到长沙去看他的故居望城的地步。这种想法其实很单纯,因为欧阳询只是生于望城,他因为在隋、唐两个朝代做官,生活基本上都在长安。二〇〇一年一月跟另一个意大利同学一起坐火车去了长沙。通过浙江大学的一位中国老师我联系到了湖南大学的一位老师,所以我们可以住在湖南大学校区里。湖南大学校区非常漂亮,就在岳麓山下。岳麓山下有儒家圣地岳麓书院,也是湖南大学管辖的机构,首建于九七六年,依旧是一所重要的学问场所。其公园内有李邕(六七五—七四七)行书 《麓山寺碑》(七三〇)。虽然这是行书名碑,当时对我影响最深的是讲堂中的大字,传为朱熹(一一三〇—一二〇〇)手书的“忠、孝、廉、节”四个字,和欧阳正焕(一七〇九—一七六〇)写的“整齐严肃”四个字,觉得非常壮观和大气。


岳麓书院,“严”字和我(2001年1月)


岳麓书院的匾额和对联也很有味道,大门“惟楚有材,于斯为盛”的对联不但具有重大的文化含义,而且书写得相当雄伟。实际上我最喜欢的是一副标准欧体的对联“地接衡湘,大泽深山龙虎气;学宗邹鲁,礼门义路圣贤心”,所以特意让我同行的朋友给我留个影 。


岳麓书院,欧体对联和我(2001年1月)


长沙给我留下了良好的印象。除了观赏楚国文化的大量文物以外,当时我们还品尝到地道的湘菜,虽然非常辛辣,但是确实好吃,特别是各种带有腊肉和扣肉的菜。

我去长沙毕竟是为了参观欧阳询故居望城,所以有一天早晨我们坐大巴终于去了望城。到了望城的文化广场,从当地文物局的领导得知,欧阳询相关的唯一尚存的遗址是一块带有“洗笔泉”三个字的石头,传为欧阳询所写。今天洗笔泉石刻成为了欧阳询书法文化园的亮点,当时还算野外区域,需要包车才能到,所以我和朋友一起决定没有必要去。

那时候没有多少西方人去过望城,因此我们在街上走路会引起当地人的好奇,难怪好多人都会靠近来跟我们说说话,这确实是一种非常特殊的情景,没到过这种地方的西方人根本无法想象是什么感觉。

我还记得望城美女真多,脸型与北京和杭州那边的女孩子很不一样。一直到现在, 据我在中国到过的地方的经验来讲,我照旧认为没有超过当时所见到的望城美女。需要补充的是,我们在望城那天还首次尝过了槟榔,其实也算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没敢吃了。

通过湖南大学的一位书法老师我们了解到长沙西南祁阳县有一所碑林,名字叫浯溪碑林,位于湘江的南岸。浯溪碑林实际上以摩崖石刻为主,最著名的是颜真卿(七〇九—七八五)巨大的《大唐中兴颂》(七七一),由一栋亭楼来保护它。


浯溪碑林《中兴颂》位置(2001年1月)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名人留下的字迹,像黄庭坚(一〇四五—一一〇五)、米芾(一〇五一—一一〇七)、 何绍基(一七九九—一八七三)、吴大澂(一八三五—一九〇二)等,皆为赞美浯溪碑林或《大唐中兴颂》之语。


浯溪碑林,瞿中溶(1769—1842)题字(2001年1月)


值得一提的是篆书名家吴大澂书丹的 《峿台铭》(一八九三)。虽然吴大澂现存的墨迹尚多,这方石碑也是能够代表他的工整篆书的风格,也算是我买的第一件拓片。


吴大澂书《峿台铭》拓片(2001年1月)


湖南给我们留下的唯一不愉快的印象是往祁阳出发前一天晚上,因为胶卷快用完,我们在长沙烈士公园附近新买了一个胶卷打算用来拍浯溪碑林的照片。不幸的是胶卷质量不好,一大半的照片全部白拍了!

回到长沙时正好是春运期间,我们要回杭州都买不到火车票了,也只能想其他办法了吧。我们就决定在岳阳先坐船到南京,这样既可以看到长江又可以避开铁路。到了岳阳码头其实跟我们一样想法的人还不少,结果因为是外国人受到了船长的照顾,幸亏给我们提供了两张床,要不然跟好多乘客一样只能睡地面了!

在长江上呆了两天以后,终于到了南京。真遗憾,当时我们只在老城区逛了一下,并没有充分游览这座名城。还好,几年之后我还到过几次南京。


回到杭州以后寒假还没结束。参观浯溪碑林给我的启发很大,一方面看到了书法作品和中国原生态的巧妙结合,另一方面促进了我进一步考察类似的遗址。

二〇〇一年春天通过美院的一位国画老师,我和那位意大利朋友联系了安徽歙县制墨、制砚的工匠兄弟,在歙县快快乐乐地呆了两天,不仅闻到了传统墨锭之香,也体会到了安徽乡村民间手艺的文化底蕴。当时我买了好几块墨,还有一方小砚台。墨块舍不得用,起初砚台也舍不得用,只有若干年之后我才开始用它来放墨汁。我用歙县墨锭磨墨,恐怕还需要几年,等我的毛笔字水平有所提高以后再说吧。

我们美院留学生班从日本的同班同学得知日本出版了一部中国碑刻指南,题名叫《中国碑刻纪行》(实际上是日本杂志《墨》的专号),因此我们欧洲学生委托日本同学也都买了一本。这本书对我的启发确实很大。虽然我已经去过浯溪碑林,但是看了这本书以后我才彻底明白了书法史不仅是载于书籍上的历史,它的留影在各种文馆和户外遗址都能看得到。


《墨》1993年封面


原来我们书法留学生班也提出去野外考察的想法,一位叫金子竹美的日本同学曾经到过一些书法圣地,她还特意编写了一个行程方案,内容包括山东和西安的书法石刻。后来由于种种原因我们的计划没实现,只有六月份几个同学跟美院的老师一起去洛阳考察了一些古迹遗址。当时,我跟那个意大利的同学已经离开杭州到了北京。


金子竹美,旅程方案(2001年)


可是竹美的计划一直挂在我心中,二〇〇四年和二〇〇五年才终于实现。等下回细讲。


刊载于《书法》杂志2019年第1期

原标题为:《书法行走二十年

——一个西方人游览中国书法文化(二)》

[意]毕罗(Pietro De Laurentis)


来源:

书法杂志

微信号:shufazaz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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