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kip to main content

论文 | 吕书庆:创新、个性与识“度” —新时期书法创新得失谈

2019年01月01日 09:02:532339人参与0

创新、个性与识“度”

  —新时期书法创新得失谈

吕书庆


    新时期的书法一开始挟裹着一股粗头乱服之气,紧接着掀起了一种夸张变形之风,后来又深人到比拟手法的大it借用,再后来升华为融合各种因素寻找自我的新境界……总之,创新求变与张扬个性是新时期书法的主流。在这一主流的发展过程中,回归传统的呼声和仿古之举一直伴随着新书法的发展,使得新书法的发展墓本上维持着健康向上的势头,给我们的时代带来了新的繁荣。如新古典主义、学院派、现代派等新派别的出现足以为证。但是,冷静下来,审视新书法,可以发现,新书法在繁荣的背后,又有许多不可与传统书法抗衡的方面,最重要的一点是不如传统书法精妙、自然。在创新求变与张扬个性的同时,好多作品“度”的把握还不够准确。

    有人说分寸是艺术的一张考卷。艺术享受的陶醉状态,如恩格斯所说,仿佛“精神沉于物质之中”,而一任那缪斯驶着帆船向艺术的彼岸荡去。此时,分寸就好比缪斯手中的船桨,稍有不当,即可使船偏离艺术之美的航线,使人产生疑虑沮丧,甚至弃舟而去。分寸的失当,会把“艺术享受”变成一种“艺术忍受”,进而使人难以忍受。

    狂是大气,张狂就成了躁气;夸张可以使字构、章法疏密有致,夸大就成了浮气;类比拟会使字形生动有趣,全比拟就会使书法陷人绘画的泥潭;融合诸因素是大家高明之举,拼凑诸部件就成了小家玩弄小聪明的伎俩。一些作品由于把握不好分寸,使笔法荡然无存,结构扭曲变形,墨色一团瘴气,章法东倒西歪,写字成了作画,融会出新成了拼凑猎奇……如此种种,造就了一些外强中干、未老先衰、大头小脚,残肢断臂的病态型、怪胎型书家,又使原本不俗的书法艺术变成了新的甚至让人惨不忍睹的俗物。这样的作品近年来不仅不断出现于民间,也常常风光于国展中。

    需要指出,新时期的创新是必然有这样一个大刀阔斧的变革探索过程的。这些书家的勇气十分可嘉,值得敬佩,新时期书坛的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但是,为了避免在创新中少走弯路,尽快找到自己艺术创作的最佳状态,出精品、出大师,希望这样的书家能够觉醒起来,在创新求变中,不要忘了适度。

    传统书法由形象到抽象是一大进步,新时期的书法又由抽象升华到形象意趣的追求也是一大进步,晋人尚韵,唐人尚法,宋人尚意,元明尚态,新时期尚什么?尚态、尚意、尚情趣似乎都有,但近年来尚趣—崇尚情趣似乎成了不可阻挡的主流。也有一些书家在创新求变中,由于“度”的把握比较准,写出了许多饶有情趣的精品,分别在狂趣、雅趣、野趣、拙趣等方面确立了自己的个性形象。他们的作品在传统书法抽象线构的基础上,融会多种因素,升华到形象意趣的追求,在抽象性抒情的基础上又融进了形象性抒情的意趣(绝不是写象形字),丰富了汉字的表现力,打开了创新的新天地,尤其是他们的力作既有狂意,又有夸张与类比拟的恰当运用,既有多种字体、多种技法的自然融合,又无拼凑与小聪明、小家子气。读这样的作品,总让人感受到浓浓的情,浓浓的趣,一派生意。这样的创新就是有价值的创新。当然,他们也有一些不尽如意的作品,过度的作品,但总趋势是好的。

    新时期产生新思想、新技法,出现新创意,这是新时期的新特色,但要注意适度,要注意分寸。屈原的弟子宋玉在(登徒子好色赋)里描写“东家之子”的美,“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真是“恰到好处”。列宁说:“只要向前再多走一小步—看来仿佛依然向同一方向前进的一小步—真理便会变成错误!”书法艺术又何尝不是如此。

    夸张要适度,超度则成病态;笔短求意长,笔短无意则成残缺;随意可自然,太随意就会缺少内涵。情浓好,一味宣泄而无理性控制,只能成为瞎写乱画。即使是“八法之散圣,字林之侠客”的徐渭,也不是狂怪到无法无度的程度的。他的狂不是“任笔为体,聚墨成形”,而是“智巧兼优,心手双畅”,畅得痛快淋漓。有人说:书贵有奇气。奇,就是新奇,但奇过了度就成了“怪”,“怪”是不会成为精品的。扬州八怪之一的郑板桥,书法之怪在于熔铸各体而出新奇,但终因杂揉痕迹太浓至怪而成为“野孤禅”,多数作品还是“夹生饭”;清代大家何绍基、近代大家于右任书法,在熔铸各体于出奇中不露痕迹,耐人寻味,留下了好多精品。在封建意识浓厚,孺家思想禁锢森严的封建时代,奇气的作品,个性强烈的作品并不多见,这是可悲的。改革开放的今天,我们的禁锢少了,奇气的作品多了,个性的作品多了,这是好事。但“怪”东西随处可见,给新时期的书坛创造了许多文化垃圾,这就是“度”的意识太淡漠的表现。不能用“度”束缚,但不能不要“度”,这是大自然的辩证法,也是书法创作的辩证法。

    古人对书法中“度”的把握有过好多论述,值得重温。姜夔云:“用笔不欲太肥,肥则形浊;又不欲太瘦,瘦则形枯;不欲多露锋芒,露则意不持重;不欲深藏圭角,藏则体不精神;不欲上大下小,不欲左高右低,不欲前多后少……大抵用笔有缓有急,有有锋,有无锋……缓以效古,急以出奇。有锋以耀其精神,无锋以含其气味。”可见,古人对笔法多么讲究!如此论述,固然有其束缚个性的一面,如只要肥得富态,瘦得有神,太肥、太瘦又有何妨。只是要富态,要有神,超度发挥也有一定的限度罢了。除用笔外,用墨的浓淡,体用的方圆,结构的向背,章法的疏密,速度的迟涩,风格的刚柔等辩证关系的处理都要讲究适度,才能创造出时代精品。

    有意与无意,似与不似是书法创新由技入道的高境界。刘熙载强调“有欲无欲书之”,齐白石论画有“似与不似”之说,黄山谷最忌作书“用意装缀”。。当前,一些青年人为了讨好观众,追赶时流,用“意”太多,用“似”太多,失去了自己的品格,失去了书法的品格。

    90年代初,好多创新者避开二王一脉,到民间的残碑断石中汲取营养,写出了一些有新意的不俗的作品。时下这股不俗之风已成为时流,席卷了许多无主见的效篆者,写出了好多俗书。梁巘,说:“学书勿惑于俗议,俗人不爱,而后书学进,尤要真心追慕古人。”俗与不俗如何把握,梁说“尤要真心追慕古人”是一妙法,不过,这里的追慕古人不只是古人的字,更重要的是古人的品格、修养。

    明代书家吴宽说:“书家例能文辞,不能则望而知其笔墨之俗,特一书工而已。”苏东坡云:腹有诗书气自华。要想不俗,除笔墨新,人品好以外,最重要的是文化修养。当代大家林散之、沙孟海先生书法的不俗均在于其传统笔墨功夫与古文化修养的高深。需要申明的一点是,汲古并不排斥借今,时风中的精华可以借鉴,笔墨当随时代,但必须以传统为主,以时风为辅,这是由书法的特殊性所决定的。如果本末倒置,或舍本逐末,创新求变则成了无源之水,更不会源远流长。好多现代派作品因没有把握好这二者之间的分寸,因此,被拒之于艺术的殿堂之外。

    强调学古,完全和古人一样,那是仿古(广西小将曾有此举),不是创新;借鉴今人,如果尽赶时流,那是庸才。要做到“古不乖时,今不同弊”,也要把握好“度”。

    当前有人强调展览效应、形式至上,构成至上,这有其积极的意义。但不能只注重形式效应,忽略了作品的艺术含量,使内涵退居到第二线。一些急于求成的青年人应当引起警惕。形式和内容,始终是内容第一,形式第二。二者要结合有度,方能创造出时代精品。真正好的书法精品,主要不依靠“行头”来支撑和过度夸张自己,它可以不要仿古的长袍马褂,可以不要堂皇气派的西装革履,可以不要花枝招展的迷你裙,它只是身着泳装松散随便地走向沙滩,在阳光下裸露真实的胭体,写自己的真功、真情、本色。这样的作品,喜笑怒骂皆成佳构,扭妮作态一扫而光,形式技巧的千系反倒不大了。如王羲之的《兰亭序》、颜真卿的《祭侄稿》。

当然,好的形式衬托不可缺少,只是主次的分寸要把握好。

      “度”是局促的悬崖,只在分寸之间;又是可以打开的广阔的用武之地。高水平的书家可以在分寸的悬崖上创造出美的天地。高水平非一日之功,它是作者长期修炼的结果。一个作者不到一定的境界是不大容易创作出恰到好处的精品来的,只有经过长期的才情、学养、功力、个性气质和人生历炼乃至眼光、胸襟与品操等的修炼之后,进人一种散淡如菊、我心悠然的淡泊与超脱的境地,才有可能获得适度的审美心境与眼光,从而写出真正美妙的、炉火纯青的书法精品来。这种高境界很难达到,但我们应朝这方面努力。几十年“泡”一个书家的传统成法固然“愚蠢”,但是值得提倡。周围物欲滚滚,唯有我心依旧。“不随世俗任孤行”—当代草圣林散之先生是我们学习的榜样。要想成就大事业,必须高瞻远瞩,汲古融今,横下一条心,真心修炼自己,才有可能创作出属于自己、属于民族、属于世界的精品来。

    创新求变好,张扬个性好—只是切记识“度”!


评论列表暂无评论
发表评论不会发表评论(点这里)
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