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全是妇人之见，不知魏晋、不读汉简，于子阳不敢谬托知己，不敢冒然解读，有的只是对艺术的一点直觉。感谢子阳给了我亲近书法的机会，让我领略了中国书法的奇崛诡异。最崎岖的路一定有一个最好的结尾，惟愿子阳船行海上，“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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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评论
书写性与现代性一一樊子阳书法简谈
文|张瑞田
13年前，与樊子阳一同在人民大学艺术学院高研班学习，彼时，他已是当代实力派书法家，几乎所有重要的展览，都能看见他的作品。樊子阳的书法个性强烈，结字奇崛，笔法外松内紧，漫不经心之间，可以感受到金属般的铿锵之声。
显然，樊子阳书法的视觉冲击力很强，以形象的比喻，是一条河，一道梁，一只果实，靠生命感觉与笔墨趣味让读者品味，波澜不惊的书写，和形象化的语言，让读者产生审美的冲动。
对樊子阳的书法，不是"一见钟情"的，就如同当代书坛流行体的"鸿篇巨制"，有颜色，有穿插，有噱头，由不得你细想，就让你叫好。肤浅的时代，这种现象是必然的。只是我对这种必然的现象警惕也厌烦。
樊子阳书法没有强迫性，甚至低调，耐人寻味。樊子阳其人与他的书法很像，可以说字如其人。樊子阳粗壮，脸色黝黑，目光不算犀利，浓重的河南话，很像他用毛笔拉出的线条，倔强、沉实，灵动，劲朗。
我看他的字，愿意与他这个人联系起来。就如同看河南，就需要与古老的殷墟、黄河联系起来一样。两级，或对角，都是通往美的领域。
踏踏实实的人，心还有波澜，就有意思了。樊子阳写字，没有花拳绣腿，但暗藏机锋，有看头。识人读字，到了这个层次，基本上就不俗了，也有境界了。
樊子阳是一位资深的基层干部，我总希望他会得到提拔，可是，十多年的时间过去了，写字的激情犹在，官职的变化似乎不大。这不要紧，写字在他的心中分量很重。只要写字，这个人的品质就不会低。与他在一起，当然要谈字，听他谈字，领略到他对书法的概括，概括得真实也准确。挺受启发。他喜欢有力度的字，尤其是布满泐痕的拓片，斑驳的字形，还有旧日的光影，总会让自己感叹艺术之美，岁月之长。于此同时，樊子阳读诗。一般来说，愿意执笔临帖的人，喜欢读旧体诗。书法创作选择字句整齐的格律诗是明智的，因此，书坛中人情愿与旧体诗接近。樊子阳读诗，看似对书法创作没有实质性的帮助，其实，诗的节奏、情感、流畅，是他艺术感悟的翅膀，有了这双翅膀，他就可以飞翔，有了高度，眼界宽广。
书法家的趣味，决定了书法家的高下。樊子阳的趣味，对他的书法有两个重要影响，其一，他需要艺术感觉。当代书法创作的设计化，是对艺术激情的窒息。一招一式，看似聪明，其实是匠人的伎俩，离审美的距离漫长而遥远。樊子阳写字，是在需要写字的前提下写字，也就是有感觉的时候写字。感觉是奇妙的，是属于心理学范畴的，是一位艺术家对自己的超越。基于这种状态写字，我们可以发现，笔是有弹性的，因为它联系着作者的脉搏，墨是有灵性的，它如同作者的血液，纸是可以思考的，纯白就是作者的内心。忘我的境界，自然没有俗念。依靠艺术感觉行笔，格调当然高古。其二，他牢记着手中的笔与古人情绪的对接。樊子阳即现代也保守。一方面，他喜欢让感觉驾驭创作的那个瞬间。那种自由的状态该有奇思妙想，偶尔为之的一条线，一个点，富有生命的灵光。但是，他没有忘记古人的告诫，或者说，他的心与古人相连，忘情挥洒，也是在有效的范围里。樊子阳的字，古意盎然。行书大字，行草手卷，对联，无不储藏着中国书法的基因密码，技术要素，精神品性，艺术语汇，美学构成，结实的如同一条洒满阳光的古道。
樊子阳的背后是河南。我多次去河南访碑，洛阳或安阳，只要认真看上一眼，就明白在河南大地上成长起来的书法家该有什么样的血脉。同时，在樊子阳的笔墨之间，看到了什么样的风骨。人民大学艺术学院毕业13年，没有机会与他晤谈。不过，经常能看到他的书法，在报刊发表，或在展览馆，那种熟识的笔墨与韵味，觉得特别亲切。微信流行，联系方便，得以第一时间看到他的新作。当然，原有的格局没有本质的变化，但，细细品味，可以在他的书写中体会到他对艺术现代性的迷恋打破字体的固有结构，颠覆平衡，笔顺与墨法，出现错位。刚刚看去，似乎别扭，看久了，就知道作者的意图破坏传统，是为了让我们了解书法的真正传统。
我也年过半百了，挺想念樊子阳。他还记得我写关于书法的文章，他出版书法作品集，嘱我写几句话。我熟识樊子阳，当然要写，一是写出我对他的书法的印象，二是以此短文，表达对樊子阳的想念。
自是林泉多蕴藉一一樊子阳的书法艺术
文|张千里
艺术的最终成果，也许要归功于激情。一个出色的书法家在创作中，应当具有激情，当然更应该有驾驭激情的冷静与本领。正如巴尔扎克所说的----"激情是人世间各种事物中真正绝对的东西，它从来不承认自己错了。"子阳四体皆擅，尤长于楷书与大草，曾见其于八尺大纸上纵情挥洒，但见流注盘纡，飞度飘扬，"奋之以奔驰，奕之以翩跹……随情而绰其态，审势而扬其威"（项穆语），烟岚起伏，令人大为折服。用子阳的家乡话来讲，那叫一个----"真得劲！"
显然，在大草或者说狂草的创作过程中，我们的阅读，是在一个平面的二度空间领域里，随着作者的线性推进而得到不同的体验。从狭义的角度来看，书法是某一类人的独有，而从广义的角度来看，无论是技术或者由此产生的理论，都要明了一个问题：线条的推进不是空间的表现问题，而是表现空间的问题。犹如麦浪一般充实而生动的子阳草书，显然是遵循了书法表现原则的常规，同时则显示了其本人对于家乡这块厚重大地的个性化的空间表达，而这一切，都源自于一个成功书家的博大胸怀。
东汉班昭诗曰："食原武之息足兮，宿阳武之桑间。"所谓诸侯会盟处，兵家必争地，子阳的家乡原阳，在秦代即已置县，历史悠久，名人辈出，良田沃野，文风炽盛。在这样一种氛围下，子阳5岁即随慈父习书，数十年来，无论职业与岗位如何变化，始终扎根于家乡这块土地，上下求索，未有须臾懈怠。13年前，不佞与子阳同负笈于京华时，子阳已硕果累累，赫然名家矣。子阳的草书，犹如高人君子，脱巾独步，远观标格威仪，飘飖如神；近察则雍穆充和，器宇有容。曾文正公所谓："四象表中，惟气势之属太阳者，最难能而可贵。"其所以为世人所贵者，不佞以为，贵在气象峥嵘，气势宏阔；贵在蓬蓬勃勃，如釜上之气。
子阳的楷书，最令不佞心赏。楷书取法之丰富，规矩之严整，自然是习书者所共知。若一味沉湎于技巧与规矩，也非高手所为。楷书同样需要舒散怀抱，如意如愿，以至于气韵生动，天机自发，一句话，楷书以规矩入巧，寄之性情，一样是可以让人动容的。天地间的变化，无非麦浪稻花，河岳星辰，既而诗韵琴声，茶烟梧月，同样是迹化心灵的引子，当代楷书，囿于名利，有两个弊端：一个是挥尘谈玄，披衣长啸，故作高士；一个是艳卉迎风，舞袖流盼，状作佳人。两者的目的是一样的。吸引市场眼球，能做网红更好。前贤所谓："世人整日忙，无非名利场。"真是一语中的。子阳的楷书，深得魏晋之精神，既不挥旗呐喊，招摇过市，作流行的前锋，也不神神秘秘，故弄玄虚，以名士自居。晋人的那点风流，有时看来不免有些许做作，譬如雪夜访戴之类的故事，似乎反而有那么一点可笑。子阳对此显然是保持了适度的警惕。其楷书在雅逸的总体格调下，在线条里面隐约能读到作者对世事沧桑的感怀，对人生变幻的体悟，以及对家乡风物人情的别有体察。正因为为物不贰，所以于书艺一道，作者才能够左右适源，深造自得。
艺术是没有私有财产的。就如同索绪尔所说："语言是不可能被革命的。"书法者每一个时代虽然都有它独特的风格与表现方式，但这样的改革总是在一个轻微改良的层次。为什么？因为在书法艺术的特有表现结构中，其发展是离不开特定规范的。对风格的追求与创造也是相对的，而不可能是绝对的。"语言中没有任何东西不事先已在话语中存在"（本维尼斯特语）。子阳书法艺术的风格是其个人多年提炼而独有的，并且是宝贵的，同时刚柔互济，阴阳协衡，进退于山川河岳之间，深契于中和之妙，允为名手！
《论衡》曰："风不鸣条，雨不破块，五日一风，十日一雨。"萨都刺据此作诗曰："清平海宇无风烟，五风十雨歌丰年。"子阳我兄于中原大地筑"丰谷园"，厚实真诚，耕于墨田，尽人力之所能为，勉之不已，那么必定是----万川会海，成功则一。
2017年5月11日夜于湖上快意堂
纯粹一一子阳印象
文|杨嫣如
给樊子阳的这篇文章写了很多年。实际上，下笔而成的文字很快就会写完，但是对子阳这个人会不全面，所以，我迟迟下不了笔。
从2004年9月我与樊子阳结识于中国人民大学徐悲鸿艺术学院"首届中青年书法高研班"，迄今已有十多年，他的为人、他的作品越来越让我聚焦到一个词"纯粹"！
这个词的想起，起因在于2014年底在浙江瑞安慕鸿书社的十届年展后到雁荡山采风和交流的感悟。子阳是全国著名书家，慕鸿书社的年展有时他无暇到场活动，但这一次他来到了瑞安。展览开幕当天，在古色古香的玉海楼，子阳的4件书作像婉约而又激荡的音乐一样使我流连，我想起了"感动""激动"等一系列的词，但都不尽意，那作品中的一种孤独和述说怎么也没有最恰当的词恰如其分的反映我当时的思想和感觉。第二天我们到了雁荡山。我是第一次来雁荡山，冬天的雁荡山依然苍翠，南方山峦秀美的身姿依然举目可见。但是，层峦叠嶂的岩石雄壮的裸露着，让雁荡山增添了几分寂静和幽远。这一种阴阳和谐的天地之气在北方的冬天是感受不到的。我想起了子阳的一副对联"时契幽怀同静气，因观流水悟文情"，这是同治二年的进士邹振岳集兰亭序字而成的一幅对联，让子阳写来，融会了他内心隐藏的静雅之气，从容、悠闲、舒展而又刚健、简洁，其纯粹的用笔是书法的本质，其纯粹的气韵是子阳精气神的折映。
这一种纯粹，是子阳积淀沉静了十年亦或几十年的结果。可以说有两个意思——纯粹的子阳，纯粹的子阳书法。古云：字如其人。因此，没有纯粹的子阳就没有纯粹的子阳书法。
纯粹的子阳，性格刚直但喜欢安静，不服输，不喜欢随波逐流，有自己的梦想和理想，一如春天早晨初升的太阳，鲜活地展示自己的个性，不管是否孤独，是否天阴天晴。子阳五岁习书，倾四十余年之力于其事，"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把喧嚣与尘土挡于书斋之外，潜心研究各种书体，对书法理论穷究索源，夯实书法创作基础，屡屡斩桂夺冠。
纯粹的子阳，志存高远，每日三省吾身，读书、师法、创新是他的日课，也是他的目标。他读的书很杂，涉及面很广，跳跃性很大。他探讨史铁生，思考人生、人性；他读王小波《思维的乐趣》，用建筑史的经典做参照在书史经典里看结构、找感觉；他读郁达夫、林语堂、徐志摩二十年代致周作人信，感受现代文人彼此间的赤诚精神；他阅朱子的《四书》，感悟季羡林先生的悟道；他探讨莫罗、马蒂斯的艺术方法，体悟出"在艺术上，你的方法越简单，你的效果越明显"。就是这"简单"二字，让他的生活简单到工作之外的信念就是读书，四十余年的积累啊，使阅读成为一种习惯。这种习惯，使他练就了沉静之气。潘伯鹰先生曾经说过"气静笔沉"，心底的纯净，是樊子阳安坐冷板凳、生生不息学习前贤古人的动力，是他笔下书法作品大气象、大格局的源头。就是这"简单"二字， 使临池成为一种习惯，他日课的每一天就是师法古人。他临帖有他自己的方法，像一个人有发散性思维一样，需要就是他临帖的理由。这是一种高层次的理性的临帖方法。今天他还在看八大山人、黄宾虹的绘画，明天他可能已经把今天的感悟用到了王羲之的《冠军帖》了。因此，他的笔下你会觉得笔笔似曾相识，但具体是学谁的可能一下子又想不起来。就是这"简单"二字，使思考成为他的一种学习习惯，他所有的学习都是用来创新，他说"临帖的终极作用还是要支撑创作、丰富创作"，临帖和创作"说到底也就是加加减减的问题"。有的人学习书法会感觉很难，但樊子阳把此简单到"加减"方法，不能不佩服他的智慧和自信。
"纯粹的子阳"成就了"纯粹的子阳书法"。"纯粹的子阳书法"首先合乎法度。他认为"书法本质在精神，精神之归宿在线条。自古而今，书家与书家之区别从表象是线条两端修饰之差异，如欧颜柳，欧方，颜圆，柳得兼，此分别外行亦可立判。设若截下两端，欧还是欧，颜还是颜，柳还是柳。何以如此，本质异也。因而，作为书家，不必将创新挂在嘴边，核心任务是继承，祖宗长处宜多汲取。于古法帖，朝夕揣摩；于古名著，不厌精读；久而久之，自成功夫"。樊子阳楷书以颜鲁公为基，遍临六朝墓志，逐步形成寓庄于巧的个人风格；其行草入手明清诸家，上溯二王，于萧散中不失大气。实际上，是樊子阳书法的线条或点画减少了书法以外的杂乱，变得更加简单，更加条理。此时的樊子阳不会因为跟风而受到诱惑，更不会因为外界的需求而改变对书法美的表现方法。此时的樊子阳已经具备个性展示的能力。这个能力的赋予来之强大的内心。
"纯粹的子阳书法"其次有个性。樊子阳练"法"刻苦。他的楷书取颜公厚重，兼具碑版之拙朴，中蕴雅静。自近代以来，今人碑帖结合的作品鲜有耳目一新的。因为厚拙与雅静就是一对矛盾的表现，人们往往顾此失彼。但樊子阳在此方面驾轻就熟，其作品的轻松，悠闲，以及细腻，甚或透露出的高贵会打动我，我想也是他正书屡屡获奖的主要原因吧。他的行草书潇洒飘逸，又不失大道至简的纯真与率意。点画摇曳之处，似墨带自天外飘来，柔中带刚。犹如清澈见底之溪水，遇石或急湍，或回旋，其顺势而为之心态，笔意，线条质感，直追汉简那天真烂漫的笔力。乱石铺路的构图，简中率真，真中蕴丰，加上用墨之变化，彰显其润中带燥，燥中含静，入木三分的点线，一切皆是子阳手指厚茧之蝶化。
樊子阳点画的纯净是我特别感动之处。藏露方圆，自然中化，让我看到了书家真诚的艺术良心。他认为"即无名利缘，总不致堕入旁门左道，贻人笑柄"。因此，"有此观点支撑，便不再如以往，常因’创新’自铸烦恼，临书、读书皆不带框，落个清净从容"。好一个"清净从容"！书家只有全身心地感受对象的一切，用精湛的技巧表现对象最美、最本质的东西才是最动人的，也是书法与自然和谐的生命力的体现。我只希望子阳能坚守这样一种信念，不炫技，不造作，不取宠，抱诚守朴，宁静致远，心法合一。这样一种至美的境界，是樊子阳高明的地方，我想也应该是樊子阳孜孜追求的高洁的目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