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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尚才:浅议关于书法创作的几个问题

2018年03月31日 22:55:322544人参与0

浅议关于书法创作的几个问题

李尚才


    全国第七届书法篆刻展览,把书法作品与学术论文捆在一起的征稿思路,体现了中国书协展览部对学术研究的重视,同时也首开了创作与学术并重的展览新格局。这样一来,不光让书法家作品在展厅中亮相,还要让他们步人学术研究的理论舞台。我想,这不仅仅是一种简单的理论包装,而且还是提高书法家学术品位的重要举措。一个书法家应该是全方位、多层面的立体艺术家,他不能只会自己写字,他还应该告诉别人怎么写字。我以为,让会写字的人,来说写字的道理,其特点是枝蔓少、干货多。比那些专门的理论家来得更直接,讲得更明白。

    故此,本人很高兴借此机会,提出几个关于写字的问题,与各位方家共同交流,并请指教。


一、关于得法与变法的问题


    在讨论这个问题之前,我先解释两个成语。

    一是“得鱼忘荃”。荃—就是古时候竹制的打鱼工具,意思是说,当你用这个工具得到鱼以后,不要老惦记着那个工具,要想办法把鱼做成一道好菜。比喻当你达到了目的以后,要忘掉原来依靠的东西。这叫做“善学者得鱼忘荃”。

    还有一个成语典故叫做“刻舟求剑”。据《吕氏春秋》记载:楚国有个人乘船过江时,身上的佩剑掉在水里。他就在船帮上剑落水的地方刻上记号,等船靠了岸,他从刻着记号的地方下水去找。这个典故,后人比喻拘泥成例,不知道随着情势的变化而改变办法。这就叫做不善学者“刻舟求剑”。从善学者得鱼忘荃,到不善学者刻舟求剑,我们从中得到什么启示呢?

    在这方面,书法圈里可以总结的例子太多了。在茫茫书法群体里,实可谓“刻舟求剑”者实繁,“得鱼忘荃”者盖寡。有很多人从古人那里学到了一些结体和用笔的方法,就认为本事学到手了,就可以一劳永逸吃一辈子老本了。

    还有一些更没有出息的人,就是谁都不真学,谁的法都没真得,古人怎么写的,只知道王、颜、柳、赵的大概模样,当今的高人是怎么写的,没见过,全国书展的行情不晓得。这样的“书法家”与跑江湖的差不离,实不足论。


十七帖.jpg


(图十七帖


    对于这个得法与变法的古老问题,我们应该怎么对待呢?我个人的体会是:依古人为靠山,以今人为参照。我主张:我们书法家的两只眼睛,一只要紧紧盯着传统的高人,另一只要瞧准当代的审美时尚。

    比如我个人是学大王的。我分别是从《乐毅论》、(圣教序》和《十七帖》人手,顺着楷、行、草这么一个路数学习王书的。但在日常的积累中,我时常翻出今人学王高手的作品进行对照吸收。我学古人是一个人,学今人是一片人。从时序上讲是取其两头,舍其中间,根脉在魏晋,笔法在当今。虽然我也摸过唐末和明清的一些东西,但在吸收上相当有限。因为我感觉从高古、简约的气象上分析,明清人的东西太多繁乱而不够干净,甚至是烟火气太盛。这当然是我个人对照大王的东西得出的感觉。我所追求的高古、简约、萧散、干净的东西,明清也有(文微明、王宠),但不是我需要的。

    相反,我却从当今的学王高手中,吸收了不少有时代感的笔法和章法,甚至是通过对这些当今学王高手的反复比较找到了提高作品简约、干净纯度的消息。并从蔡祥麟先生“扬清气、荡浊气”的观点受到很大启发。近年来,并竭尽全力本着“扬清气、荡浊气”的原则,调整自己的作品格调。

    从当今书坛的创作基调上观察,笔法上的变是次一位的。多数作者求变的目标还是字型上的变,字形上的求变不外乎就是夸张。变形的初衷就是夸张,没有夸张就没有艺术,特别是中国的艺术,更强调形体上的夸张变形。搞过画的同志都知道,画仕女的变形规律,一是拉长腰身;二是抬高胸脯;三是拉长两腿;四是缩短口际(樱桃小口)。有拉长、有抬高、也有缩小。这四种手段的混合运用,就很有针对性地夸张了女性那种亭亭玉立的阴柔之美。

    齐白石画虾是把二个夹子放大,李苦蝉则把鹰嘴画成斧头状,都是夸张一种雄强之美。《杨三姐告状》这出戏,杨三姐在唱,观众在哭,这是一种悲壮美。唱腔的悲剧色彩夸张,才可以使你大哭一场后心情放松了许多,平静了许多。凡此种种,都是在合理地夸张能够打动读者和观众的美的因素。因此,合理这是艺术夸张变形的基本原则,夸张失度就要犯错误。马克思说,真理再往前迈一步就变成了谬论。

    比如,夸张女性的胸脯,如果超出了正常人的欣赏标准,画成巨乳,那就是有病了;美人痣有一颗可能是美的,但满脸都是黑痣的女人,就奇丑无比了;书法作品上有一两方红印章,就好像美人痣一样醒目,如果打得满纸都是印章,效果就与满脸美人痣的女人差不多了。我曾见过一幅用红洒金宣写的四尺中堂,贴上了三十多方印章,那种难以忍受的视觉,如同看见了满脸伤疤的麻疯病人。任何艺术都有可变的因素,又有不可变的因素。可变的要合理、合法,不可变的不能乱变。


二、关于扬长与避短的问题


      “扬长避短”这个成语,要说是妇孺皆知并不过分。在各行各业工作的人们,都有在这个前提下调整自己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的可能和必要。应该说,这是谁都明白的荃本道理,不应该成为问题。然而,要真做起来,很多人并不明白,甚至是背道而驰。在书法圈子里,有很多人扬己之长可以,避己之短就做不到了。

    在讨论这个问题之前,我想举一个在舞蹈界真正能“扬长避短”的成功范例。

    现代舞蹈,一向被西方人称为是“大腿的艺术”。这就是说,作为一个舞蹈演员,最起码的条件是两条大腿要匀称修长。比如著名舞剧《天鹅湖》,自始至终展示的是一幕幕美妙动人的大腿艺术,那一排排动作协调并极富节奏和韵律感的大腿,表现的是不可言状的动人的舞蹈艺术的造型语言。

    我国傣族舞蹈演员杨丽萍,她是我国达到世界级水准的著名舞蹈艺术家。她的代表作《孔雀舞》,达到了出神人化的迷人境界。但是,常人很难知道,杨丽萍天生两腿短而腰、臂长,按说,这与舞蹈艺术的形体要求是相差甚远的。然而,杨丽萍能克己之短,扬己之长。她在腰肢和上肢上练就了极其丰富而又独到的造型语言,而使整个舞蹈界为之震惊。她表演的《孔雀舞》,完全是在两臂和手指上做文章。近几年,她常演双人舞,比如《月光舞》、《火光舞》,完全是表现腰肢和上肢的功夫。有些观众可能并不留意,杨丽萍的舞从不暴露大腿,绝大多数作品都是半截上衣配筒裙,反其道而行之。她在舞台上的表演几乎没有一个大幅度的跳跃动作,她把舞台的审美空间浓缩在形体的夸张和节奏的转换过程之中,并把观众的视线完全集中在她的两臂和腰肢上。杨丽萍在这个领域堪称是“胳膊扭过大腿”的光辉典范。从这个例子当中,我曾受到过无数次的思想教育和艺术启发。并每每在艺术创作中碰到困难和挫折的时候,总能想起杨丽萍这种扬长避短的为艺之道,从而调整思路,修正方法。

    其实,无论是在哪个行当,根据自身的条件而扬长避短,这是一个人成功的关键所在。这几年,在书法圈子里混得比较熟了,接触到了各不相同的一些书坛同道。据我观察,那些用功很苦,但不能成功的人,绝大多数都是长时期张扬和重复自己的缺点和短处。

    比如,有一些偏爱篆书的人,其书路比较窄,行草书平时练得很少。可是,往往在写篆书对联时,偏偏喜欢加上零零碎碎、别别扭扭的行草长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他的底细。这说明他既不会写字,又非常愚蠢。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东西“丑”在何处,更不知道怎么去遮丑。还有善写大字的,其作品猛一看很开张、有气势,很抢眼。但再看那年历、月份、斋号、姓名都齐全的小字边款就如同佛头着粪了。这都是不明白“扬长避短”这个基本的道理。我们身边有不少这样的同道,你怎么讲,他就是不听那一套,写起来依然故我,这是不足为训的。

    真正明白这个道理的,善写篆书和大字者,又因为行草较弱,他会只写名款,连姓都不写。特别是面对一个国家级的挂届书法展,这样做,才是真聪明人。

    作为我个人而言,因是学二王这一路的,以帖为主,兼取碑版笔法。是一种平和、萧散、简约、精致的书风,这就限定了不是大气磅礴的大格调。所以,平时我搞作品基本都是4尺以内或是2尺以内的小行草书。我参加国展的作品,最大就是4尺,而且都是核桃大小的小字。由于长时期在这样比较小的格局里写作品,写大字就自然放不开,有时在一些相当规格的笔会上,又必须写大字作样子时,常常是手握大笔,面对6尺整宣,而不知所措。任何一个人他不可能样样俱精,各体都能上手。虽然有些天分高的人各体均能,但他只有一样是比较突出的,其他书体也是弱项。就书写格局而言,能大不能小,能小不能大的例子,自古到今,比比皆是。

    而且,从艺术发展的规律而言,艺海航行,各行其道,挤在一块,何以扬帆?因此,善大则大,善小则小。搞书法既能明白扬己之长,又要坚决避己之短,只有这样,才能时时把握自己,并按自己的习性坦然为艺,才不会随时尚而行,逐潮流而动。这也许就是书法家的一种“悟性”吧。


三、关于成功和用功的问题


    70年代初期,我在北京当兵时,加人了萧劳先生创办的北京书画研究社。在一个夏天的晚上,启功先生在课堂上讲了这样一个故事,使我至今记忆犹新。他说,古时候有个人的父亲为人所害,这个人为报杀父之仇,而向一个老师求教。老师指着路边一棵柳树说:“何日拔倒,当示以法。”这个人照办,天天去拔,历经三载,树被拔倒,回去告师。老师说:汝仇可报矣。某日果遇仇人,他把仇人双臂一夹,仇人即骨碎而死。这就叫其功已成而不自知耳。先生讲完这个故事后说,写字也是一样,“当有意用功,无意成功”。

    据说,启老曾在很多场合讲过这个故事,借以教育热爱书法艺术的青年朋友要刻苦用功,勤奋为学。我想,就艺术创作而言,用功的方法和成功的经验各不相同,然而,无论是在采用什么样的方法,必须勤奋用功,当是不争事实。缺少了这个至关重要的环节,也就斩断了成功的道路。古人讲“十年磨一剑”这个极简单的道理,很多为艺人,并不是不明白,毛病就出在成功的欲望太过强烈。有些刚练过几年字的小青年,就想一步跨进国展的大门。这种误会大概来自两个方面:一是太看重了自己的才气;二是太小看了这门艺术的难度。其实,过分看重自己才气而学业荒疏者,都是些善耍小聪明而又根本不能成功的大笨蛋;而那些小看书法难度者,又都是些见识短浅,不知史书的狂妄分子。实际上,从历史上每个时代成名的各个门类的艺术家看,书法家是最少的。这就说明,书法是一门成功难度很大的艺术门类。书法家培养发育的过程,相对于其他艺术门类要长得多。因为它是一门集气质、天资、识鉴、得法、临摹、用功于一体的综合性艺术。清代朱履贞说:“若气质薄,体势不大,学力有限;天资劣,则为学难,而人门不易;法不得,则虚积岁月,用功徒然;功夫浅,则笔画荒疏,终难成就;临摹少,则字无师承,体势粗恶;识鉴短,则徘徊古今,胸无成见。”

    朱履贞这个立场,完全证明了书以成家的培养发育,是一个相当漫长而又复杂的系统工程。庄子曾经把自己修炼学养的过程比作蝴蝶,艺术一道尤其如此。蝴蝶由青虫蛹化可分为三个时期:青虫期吃叶生长。书法家在这个时期是临摹,学章法,学理法的时期:当成蛹以后是自身修炼。此时书家当读书行路,跋涉山水,得云烟出没之景气,最后变蝴蝶而飞。从一个不堪人目的毛毛虫变成一只色彩斑斓的花蝴蝶,这是一个完整的修炼过程,这与搞艺术的成名成家是同一道理。一个在书艺上立志成功的人,必须明白这个道理,并一定要做到真读书,真写字,而且是用心去写,这是非常关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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