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人会鄙薄我们的
——说说沃兴华展览取消事件
王子庸
很难想像，这会是发生在今天的事——一个展览，会因为风格问题被叫停。都二十一世纪了！
即便是秦朝的焚书坑儒，即使是清代的文字狱，哪怕牵强附会，也还是有个字面依据的。而一个书法展，与 意 识形态毫无关系，仅仅是因为风格问题，竟然就被叫停！
这让严肃的书法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接收。
按说，中国当代艺术史已经走过那个阶段了啊。建国后一段时期，由于对 意 识 形态的片面强调，无论什么艺术形式都要求在表现内容上符合主旋律，于是传统文脉被切断，艺术创造被扼杀。改革开放伊始，文学率先冲破思想禁锢。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的“白洋淀诗群”，到七十年代末的“今天派”，七十、八十年代之交的“朦胧诗”，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的“意识流小说”，八十年代中期的“寻根文学”，中国当代文学完成现代启蒙。“超现实主义”“存在主义”“弗洛伊德主义”“感觉主义”“整体主义”“女性主义”“新历史主义”“后现代主义”等等，各种先锋思潮风起云涌。莫言先生不就是因其带有“魔幻现实主义”的小说创作而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并且也被国家承认，被推为中国艺术研究院文学院院长、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嘛！今天，虽然有些思想领域还是禁区，但是文学形式上，没人干涉啊，大家想咋写就咋写。书法界怎么如此滞后呢，连稍微强烈一点的风格都接受不了？
其实，当代书法也是有过思想解放时期的，那就是“刘正成时代”（胡传海语）。那时，学术上，文学界、哲学界、美学界、史学界、考古界，各路精英纷纷介入书法研究；创作上，以“中青展”为标志，各种新形式、各种新风格此起彼伏。近十余年来，书坛不仅学术式微，创作也日益乡愿化。
中国历史上，一直不乏乡愿。可是，华夏文明中，还有一个“士”的传统啊。士，是古代中国的知识阶层，他们不仅有知识，最关键的，他们“志于道”，内外兼修，他们为了维护“道”，不惜得罪“势”，哪怕是搭上性命也在所不辞，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虽然，明末就有士风日下之势，但，这个文脉一直到清末都还在延续着，所以黄宾虹提倡“士夫画”，所以，章诒 和缅怀“最后 的 贵族”。虽然，文脉已断，虽然这是个消费时代，但起码还应该有些为人的基本原则吧，也不能专制和犬儒到如此的程度啊！
该事件最恶劣、最可怕之处在于它昭示出的官僚专制的遗毒。在这样一个时代，个别人的好恶，竟然依旧可以左右艺术界！就在今天，有一个重大新闻：金正恩前往板门店与文在寅举行首脑会晤，这是破冰之旅，是时隔11年举行的第三次朝韩首脑会晤。金正恩还表示要结束封闭，发展经济，改善民生。世界进程，浩浩汤汤，文明脚步不可阻挡。这样的情势下，怎么脑中还是文革思维呢，搞个展览都不允许人家搞！对对方的艺术取向不赞同，可以展开学术争鸣，公开辩论嘛。用这种方式，会让自己成为历史笑柄的。
而且，沃先生是那么老实那么纯粹的一个人，与世无争，从不参与书坛是非，只是像一个老农那样，天天埋头研究和创作。在艺术圈全民向钱看的时代，沃先生的存在，是一阵清风，是一盏灯。老是对这样一个人下手，未免太过分了吧？柿子捡软的捏？
抑或，是因为沃先生的字太“丑”，是当代“丑书”之最？美丑是西方美学范畴，中国传统艺术不讲美丑，讲的是“气韵”“意境”“气息”“格调”“神韵”“滋味”“境界”，以美丑这简单的二分法论艺术，太低级了。笔者十五年前即有《以艺术哲学视角审视书法艺术中的“丑”》一文发表，相关人士可以搜来看看。此不赘言。网络流行语道，和一个外行讲理说明自己外行，其实，正眼看他一眼，就已经败了。从这个意义上讲，笔者今天败了。
这个事件，没法回避四川书协。可以想见，作为主办方的四川书协、四川省诗书画院一定为展览做了大量前期工作。面对压力，他们似乎没必要为了一个沃兴华而得罪上面。不光四川书协，恐怕全国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省级书协，面对此情况，都会作出同样的选择。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精神状况。“这个瞎眼、空虚而干燥的时代啊！”（诗人于坚语）传统士人最重要的特质是道统担当。当代人为什么担当呢？为利益，为金钱，为地位。一个精神低下、道德沦丧的时代。后人一定会鄙薄我们的。
该事件，让整个书法界一片哗然，也又一次将大隐于市的沃兴华先生推向了风口浪尖。不过，对沃先生来说，这不一定是坏事。以笔者对沃先生对了解，这必将更加激发他艺术探索的斗志，他绝不会在艺术上让步。这是他们在从另一个方向成就沃先生。沃先生有福了。
最后声明：本文写作未受任何人指使，写作原因只有一个——看不下去。
2018/4/27 10:00 于隐几山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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